工程師姓陳，是我的一個朋友，今年五十歲。按照行業(yè)習(xí)慣，我叫他陳工。
十年前，陳工停薪留職去外地工作，去了一家房產(chǎn)公司，工資是原來的四五倍，并且只要愿意加班加點，還能更多。按說，隨著經(jīng)濟條件的好轉(zhuǎn)，陳工的家庭應(yīng)該更加幸福才對，但事實卻并非如此。陳工回家后檢查孩子作業(yè)，看到女兒的語文作業(yè)里有很多錯字，陳工問孩子“媽媽怎么不給你檢查作業(yè)？”孩子說：“我媽媽常常發(fā)短信，沒時間給我檢查�！标惞とル娦啪执蛄似拮拥脑捹M單，短信條目連接起來有一米多長。陳工把話費單摔在妻子面前，問怎么回事，妻子矢口否認(rèn)。
妻子的母親有一個干姐妹，干姐妹有一個兒子叫允兒。妻子和允兒從小青梅竹馬，但是命運卻陰差陽錯，分離了這對小兒女。陳工去外地之前，生活便也無風(fēng)無浪，可是陳工這一走，妻子和允兒便聯(lián)系了起來。
陳工是有很多缺點，專橫，喜歡抽煙，自私，但對于家庭，對于妻子，陳工從來沒有過二心。事情到了這一步，陳工堅決離婚。陳工要兒子，妻子要女兒，一家四口一分兩半。
離婚后的陳工把孩子帶到了外地。妻子和女兒留在家里。每個周末，陳工都會帶著兒子回老家來，把女兒接過來呆兩天，也讓兒子去看看他媽媽。兩年之后，妻子另外嫁人了，陳工還是單身。
陳工衣著考究，相貌富貴，開著豪車，家有獨院，這樣一個和鉆石王老五一樣的人怎么就找不到人結(jié)婚呢，我有點想不通。
一個午后，我約了陳工出來聊天。坐上陳工的車，我們?nèi)ジ浇拇遄愚D(zhuǎn)，看看自然風(fēng)光，既賞心悅目，也便于打開心扉一吐心結(jié)。我問陳工，怎么回事，是沒人給你介紹呢還是你眼光太高。陳工很感慨地嘆口氣，“眼高，我哪里眼高，我的條件就是女方有公職，沒有孩子最好，實在有孩子，我要求是女孩。你看，我這條件高嗎？” 我說：“不高啊，那適合的應(yīng)該很多呀？”陳工很煩惱地說：“你看，就是不高嘛，可就是沒有合適的呀。”我問陳工“這十年里難道就沒有遇到一個合適的？”陳工說“這些女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啥東西，那都不是結(jié)婚的料�！蔽艺f：“說來聽聽�！�
“我離婚后見面的第一個女人又年輕又漂亮，比我小十歲，帶個女兒。她正合我的心意。可能是覺得我比她大十歲她有點吃虧吧，她說她爸說了，讓我給她買個車，買個房。我氣壞了，我母親一個人住個獨院，你還要在外面住，我要你這樣的媳婦干嘛。車可以買，房不買。那個女人說她爸說了，不買就不結(jié)。我說，你再問問你爸，看他還要我買啥。掛掉電話我就把她電話刪掉了，把我當(dāng)老鱉地捉呢，你年輕漂亮就值錢啊，你是跟我過日子來呢還是當(dāng)闊太太來呢，哼，當(dāng)我傻啊？”
陳工的語氣里是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怨恨，看得出，對她，陳工是真心喜歡，可惜，一套房壞了一樁姻緣。作為女人，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情。誰不喜歡翩翩少年，如果找一個老自己十歲的人，心里一定是不愿意的，如果說物質(zhì)的富足能夠予以撫慰，那倒也算回事。婆媳關(guān)系向來難處，分開過是明智的，當(dāng)然婆婆生活不能自理的時候，那貼身的侍奉是一定的。
我問：“之后呢？”
陳工把車停在田間的路邊，點起一根煙，深深地吸入，緩緩地吐出，好像他心里憋了多少苦痛一樣。我把車窗搖下來，看著地里的莊稼，靜靜地等著他傾訴。
吸過半根煙以后，陳工開口了：“第二個見面的女人也很不錯，離異了，一個兒子，給了男方。她有公職，人也漂亮，我對她哪都稱心。我們見了幾次，在談到她兒子的時候，她說，雖然兒子不歸她，但她絕不會不管兒子，除了給兒子生活費，她還會盡可能照顧兒子。我問她，那你要管到什么時候，她說起碼管到大學(xué)畢業(yè)。我一聽就火了，孩子歸你是沒辦法，不歸你你還要管，你拿著我的錢管別人的孩子，當(dāng)我啥呀？傻子嗎？我有什么義務(wù)來為你養(yǎng)別人的孩子？我當(dāng)時就就起身走了，再也沒和她聯(lián)系。看哪有傻瓜去找吧，我不奉陪了�！�
看他那么生氣，我都不怎么敢說話了，好像他心里全是仇怨，全是別人對不起他一樣。我小心翼翼地說：“在你的立場上可能她不合心意，但是我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母親，我覺得她很有責(zé)任心，很有擔(dān)當(dāng)，是一個好母親。如果她有這樣善良的品質(zhì)，那她在對你，對你的家人上也是一樣的，她會擔(dān)負(fù)起她的責(zé)任，關(guān)照好每一個人。”
陳工陰沉的臉更加陰沉，他不顧了禮貌，勃然大怒：“一派胡言，咱都是普通人，先過好了自己的日子，再說別人，跟我結(jié)婚呢，你首先得對我負(fù)責(zé)，對我們共同的生活負(fù)責(zé)，你要為了你的責(zé)任，為了你的高尚而從我的錢包里拿錢，那你是嫁丈夫呢還是嫁錢包呢？”
他的惱怒讓我很不愉快，我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時值夏日，陽光很烈，我站在一棵樹下，看地里的農(nóng)人勞動，一個五六歲樣子的男孩子在幫著他的媽媽澆地。媽媽拉動白色的橡膠長管子， 使得澆完了一壟后再澆下一壟。孩子查看著管子哪里有沒有扭疊，用他的小手?jǐn)[順?biāo)袛Q結(jié)的部位。誰不是普通人，難道普通人就不該有責(zé)任，不該有母愛，而只想著過好自己的日子？這個僅僅幾歲的孩子都知道勞動，知道責(zé)任，知道付出，怎么這么一個衣冠楚楚的工程師卻要為這么一個簡單的問題大動肝火。人家那個女人自己有工資，難道人家拿自己的錢管自己生出來的孩子有錯？難道因為嫁了陳工，她的錢就成了陳工的錢，而不得有任何個人支配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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